第一章

胡同里的粽子店，每年只有端午前的那几天，才能看到攒动的和排到门面外的长队。也只有那几天，老姜才会雇几个帮忙的年轻，一起包他们家卖了十几年的粽子。

不像平常，只要他们两子就足以应付寥寥无几的顾客。

他们夫妻开这家店的时候，老姜还是顶着惨青光的小姜，姜嫂也还正是风华正茂的俊俏模样，一见了生客，就会红着脸躲到门面后两起居的屋子里，不敢露面。

而今，小姜已经成了老姜，水青葱的新媳，也成了会被半大孩子喊一声阿姨的姜嫂。

也只有那些孩子出现在店外，甜滋滋的叫一声阿姨的时候，姜嫂干枯的脸上才会浮现一丝由衷的微笑。每当这时，老姜的驼背，就会变得好像额外压了几十斤东西上去一样，显得更加佝偻。

老姜三十岁上，姜嫂才怀了第一胎。那一胎将不到三个月的时候，姜嫂在胡同被疯玩的野孩子撞倒在马路牙子上。那天姜嫂穿了一条白底碎花的连衣裙，刚刚丰腴了些的脸颊白里透红，美得像从画上走下的儿，谁也不曾想，那一摔画上便多了一大片朱砂的颜色。

那次之后，姜嫂就再也没笨过身子。三年不到的功夫，水灵灵的小媳，就成了枯黄干瘦的小，黑的眼睛，只有看到小孩儿的时候，能稍微亮上那么一下。

街坊都说，那一年姜嫂寻死觅活的闹了一次离婚，两子足足有近两个月没有开张。

再开店后，一切似乎都已经过去，只是姜嫂的脖子侧面和老姜的右手心，都多了一条扎眼的伤疤。

还有什么变化的话，就是姜嫂更加喜欢小孩，而老姜，则不管是牙牙学语的娃娃还是正值青春的少年少，都一并嫌恶起来，年纪轻些的，连粽子也不愿卖给他们。

一晃七八年过去，到了今天，这店里依然还是他们两子，默默包着粽子，除了四邻时常来带几个粽子回家之外，附近的也只有在端午将至的时候，才会想起这家店，和那清香美味的粽子。

两年前，胡同对面的中学完工落成，那之后，这附近就搬来了越来越多的孩子。老姜的粽子店旁边是一块拆迁后出了点事烂在哪里的空地，空地旁还有个沿河的小公园。

不可避免的，粽子店附近的孩子多了起来，大多是那个中学的学生，十四五岁，张扬叛逆。姜嫂挺高兴，不光能多看到一些孩子，那些喜欢甜食的小姑娘也带来了额外的生意。而老姜，一张皱巴巴浑不似中年男的阴沉脸孔，则仿佛能掐出墨来